行醫五十余載，禤國維年逾八十仍每周堅持出診6天;他從傳統中醫毒邪病機入手，提出“解毒驅邪，以和為貴”的理論，豐富了中醫皮膚病學的學術思想;他始終堅持“勤學醫源，廣采新知”，一邊深度挖掘中醫理論，一邊學習吸收現代醫療的診療思維和手段，全面系統地歸納了中醫皮膚病外治法。
在廣東省中醫院，有位年逾八十的老中醫，比網紅還要紅。
尋常的開診日，診室過道上排滿了等待的病人。老中醫端坐桌內望聞問切，斑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總掛著慈祥的微笑，末了還加一句：“放心，能治好，別急別急，慢慢來!”說得病人心里暖暖的。
他便是國醫大師、皮膚圣手禤(xuān)國維。
“心里裝著的，永遠是病人”
傍晚6點多，外邊天已擦黑。可禤國維的診室里，仍人進人出，直到看完最后一個號，仍不見他有下班的意思。“剛剛聽護士說，有個掛了號的病人出去忙點事，回來遇到堵車，可能還要半個小時才能到。我等一下他，掛個號不容易。”他仍是笑呵呵地說，語氣淡淡的。
“這么多年了，禤老心里裝著的、腦中想著的，永遠是病人，病人，還是病人，從未改變。”一位學生感嘆道。禤國維是廣東佛山三水人，1937年11月出生在廣州，1957年從廣雅中學考入廣州中醫學院，大學畢業后從醫，先在湖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工作，1976年調回廣東省中醫院。他救死扶傷56年，醫治病人無數，先后獲得國醫大師、南粵楷模、和諧中國十佳健康衛士、全國優秀教師等榮譽。
醫者仁心，病人的感受是最真切的。年輕的姑娘小琪夾在問診的人群中，并沒有什么明確的病癥急于求治。“我想禤爺爺了。我有時間就到禤爺爺診室那里看看，只要他一摸我的脈，說‘好了好了’，我就有安全感。”這位特殊的病人說。原來，小琪3歲時突然走路不穩，搖搖晃晃，有時還站不起來。母親把她從佛山帶到廣州治療，經過禤老幾年的醫治，小琪的病完全康復，現在已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
在大眾印象里，大醫院教授級的專家，一般每周只有一兩天時間出診，更何況禤老如此高齡。可他不，每天一早7點多就到醫院接診看病，一直忙到下午六七點才離開，每周六天(周二上午開院長會和周日休息除外)，雷打不動。甚至有次不小心摔斷了腿，家里沒有電梯，上下樓不方便，他便叫兒子每天背著自己下樓，坐輪椅去上班;下班后，再由學生們背他上樓。周圍人都勸他悠著點，他擺擺手，仍是那樣微笑：“那么多病人，千里迢迢，滿懷希望地找過來，怎么忍心讓他們失望而回呢?”
這樣一個耄耋之年、矮小瘦弱的身軀中，竟蘊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頤養天年?就以行醫來實現吧。”禤國維說。
“有步驟的慢，有時是最快的抵達”
禤國維專攻中醫皮膚科。說起小琪的病，他拿出兩本書來，翻到皮肌炎那章，一絲不茍地講起皮肌炎的發病原因、治療方法與康復方案。書已卷角、泛黃，封面還貼了透明膠，可見這些年來他翻書的頻率。他不善言談，但講起皮膚病卻頭頭是道。“你別以為皮膚病都是不起眼的小問題，像小琪得的皮肌炎，還有紅斑狼瘡、硬皮病等，都有很復雜、很深層的發病機理，不是靠幾劑中藥就能搞掂的，有些病人要終身吃藥。”
中醫歷史久遠，但在禤國維看來，有五種思維直到今天都是先進的：整體思維、辨證思維、共性思維、平衡思維、模式思維。“特別在用藥上，除了考慮有效性，還要考慮安全性，有時猛藥去沉疴，不如用一些平和的手段慢慢調整，不能治了這個病，又引發了別的病。”
2010年，有一位女患者突然發現臉頰出了紅斑，關節疼痛，發低熱，走路困難，到醫院一檢查，發現是紅斑狼瘡，頓覺晴天霹靂，天都要塌下來。費了一番周折，她終于找到了禤國維。仔細檢查后，禤老和藹地說：“你不要緊張，病是難治一些，但會慢慢好的。”一句話，讓她內心平復了許多。
講述起8年前這段人生經歷時，這位患者已經是一位小男孩的母親。“如果不是遇上禤老，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孩子滿月后不久，她還專程抱著孩子來給禤國維看，滿懷感激與喜悅。
禤國維從傳統中醫毒邪病機入手，提出“解毒驅邪，以和為貴”的理論，強調將中醫解毒驅邪法與補腎法代表的內治法相互結合，形成了獨特的以和思辨理念，豐富了中醫皮膚病學的學術思想。
“禤老的高明在于，他開的中藥處方都不激烈，但一劑一劑下去，病人慢慢就有了變化，到最后，病就奇跡般地好了。”與他同擠在一間辦公室的皮膚科主任李紅毅說，“我一路讀禤老的碩士、博士，畢業后留院工作。剛開始看老師開的處方也覺得奇怪，這樣的方子能很快起效嗎?事實證明，有步驟的慢，有時是最快的抵達。這正是中醫辨證治療的魅力所在。”
“現代醫療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要重視學習與吸收”
禤國維的包里，時常帶著一個紅色小筆記本。封皮是七八十年代特有的風格，翻開其中一頁，他指著記在上面的8個字，一板一眼地讀起來，看字跡，邊緣已化開模糊，明顯有些年頭了：“勤學醫源，廣采新知。”在別人的印象里，這位80多歲的老中醫，頭腦清晰，思維活躍，觀念也一點不保守僵化。
有一位女病人，原本來看別的病。但她額頭上的一顆痣，卻被細心的禤國維看在眼里——依多年的經驗判斷，痣的顏色在變化，有癌變的可能。但在尚不能確定的時候，禤國維并沒有固守中醫的傳統診斷方法，而是好意提醒這位病人，讓她去做病理檢查。
檢查的結果，果然不出禤國維所料。病人果斷通過手術治療，10多年過去了，仍然健康。“回想起這些例子，做醫生就很有意義了。”禤國維說。
如何珍惜中醫發展的好機會?在這一點上，禤國維的心態很開放。正如他所總結的那八字箴言，中醫是一塊瑰寶，要不斷深耕發掘，但不能光守著它不發展，開放才是中醫的本質。“現代醫療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很多診療思維和手段也很先進，要重視學習與吸收，綜合應用到中醫臨床實踐中，令治療效果更加顯著。”他說。
禤國維在皮膚病治療方法上注意創新，系統整理挖掘各類外治法，豐富了中醫皮膚病外治法的治療體系和手段。他還將中醫皮膚病的外治法根據其治療操作的方式及配合藥物的情況概括為藥物外治法、針灸療法和其他療法三大類，全面系統地歸納了中醫皮膚病外治法，形成了專著。在他的帶領和指導下，廣東省中醫院皮膚科發展成為“廣東省中醫皮膚科性病重點專科”“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重點學科”，科室年門診量超過30萬人次。
《 人民日報 》( 2018年10月10日 23 版)
(責編：袁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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